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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风啊雨啊,几十年过去啦,白刃仍记得。
紧赶慢赶还是在姥娘咽气后,白刃爷俩才赶到。
姥爷家的院子很大,地上脚踩噗嚓的都是薄泥。
堂屋、东屋、南屋草屋檐往下里落着水,院西边的烊口往外漾着褐色的水。
姥娘已经入了棺。
白刃没能见到姥娘最后一面。
他对姥娘的印象永远定格在六一年去南京前,那个饿的皮包骨头、走路打晃、脸色青里泛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搂他在怀里亲不够的慈祥而又可怜的样子。
这是白刃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别。
此后,他经历了太多的葬礼,心就麻木啦,只有父亲例外,那是他心里永久的痛。
姥娘是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六零年,人都饿的抬不起头,一向瘦刮的姥娘,脸胖的像发面馒头。
别看姥爷后来穿戴不怎么样,白刃眼里那是土的噗噗囊囊。
姥娘爱干净,她每过几天都得洗洗头。
洗头时,让闺女从皂角树上给打皂角,砸烂了用水煮,然后洗她那几乎没有白发的头。
皂角香着哩,姥娘每洗一次头都要香好多天,还没等香味散尽,她又开始洗那乌黑的长发。
不过有些可惜,她的长发总是用丝网网成螺样的髻盘在脑后。
百刃喜欢姥娘头上的香味,姥娘也喜欢长得像戏台上武官样的外孙。
她将外孙放在自己的腿上,拉着小手,前前后后有节奏的晃动着:
扯大锯,拉大锯;接闺女,带女婿,亲家母,你也去…
月姥娘八丈高,骑洋马挎洋刀,洋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棉袄,棉袄棉切紫檀,紫檀紫切麻籽,麻籽麻切板闸,板闸板切黑碗,黑碗黑切粪堆,粪堆臭…
百刃弄不清词里的含义,可他知道粪堆臭。
姥娘院子里就有个疡口,沤粪用的,脏东西都往里倒,到夏天,烊口里的水污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泡泡。
虽然没弄到什么好吃的,丧汤以红芋为主材,场面办得依然很大,院子里挤满了披麻戴孝的人。
除了母亲姊妹五个哭哑了嗓子,姥爷一脸麻木以外,其余的人都很轻松。
在喇叭号子的嘈杂声里,大老支用戏剧样的调子喊着。
尤其是对几个纸扎的小人喊得有意思:丫头小子听仔细,叫你向东别向西,叫你赶狗别撵鸡,不听话我打你。
在幡影幢幢,白衣飘飘,哭声阵阵中,白刃很不自在。
头上戴着各式白帽或白布、穿着孝衣孝袍,男人腰里扎着麻绳,麻绳如牛马的尾巴长长的拖在稀泥噗嚓的地上。
人们都在伤心,想尽办法合乎礼节,跑过来穿过去的忙。
那些树丛样的白鞋、白绑腿,噼里啪啦溅着泥水,让白刃的眼睛都花了。
连阴雨离离啦拉不断的下,白刃独自斜躺在门过道边的柴火垛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没人问也没人理。
一个穿红格褂子,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孩,几步跨了过来。
她比白刃高不了多少,手里拿块煎饼:给!
我看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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