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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测未来事项,不是历史家的本分。
况且苏联的发展是一个深奥复杂的问题,除非学有专长,不当随便置喙。
我们站在研究历史的立场,只能指出,要了解苏联今日的重建与开放,至少需将其背景前推约70年,包括十月革命。
我们只能在接受尼克松及基辛格之仲裁,顾虑着核子战争的危险时,才有道义上的力量,主张东西两方都不含旧恶,才可以在群众运动的积极性中,和本节所叙曲折之事迹中寻求历史长期的合理性。
总之将一个横跨欧亚,纵长逾6000英里,包含不同的人种语言与文化的国家,从旧型农业管制之方式进为新型商业管制之方式,不可能轻而易举,如以暴力主持,仓卒为之,必更增加当中的苦难,只有使人民更为遭殃。
无论苏联今后的出处如何,我们刻下能掌握的历史资料,包括列宁、斯大林、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的行止在内,已使我们对很多常用语辞,如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和国家主义,有了与前人不同的看法。
是否一种组织的变态和一种运动之畸形即表示另一种体制为正宗?其间牵涉过多,容下一章作结论时道及。
此时我们检阅这一段历史,当前的收获即是以上的经验,可以辅助我们对中国长期革命的观察和了解。
中国的长期革命
鸦片战争迄今已一个半世纪,即是光绪帝的百日维新,转瞬间也近百年。
如果以人物和事实为讨论的重心,则虽十部本书篇幅的巨著,也难将其中关键交代清楚。
然则当我们考虑中国命运荆棘改造艰难的总原因,则本书以上各章已提出不少资料。
与之相较,显而易见的可以看出传统中国的政治与社会结构与西方现代型国家的经济组织相去甚远,而且自思想理论至生活经验,中国文化中可以改造利用者相当少。
从这主题上发挥,不难将百年来的历史高度压缩成一般读者与专家通能共同研讨的一种大纲。
过去的中国近百年史,过于注重上层结构,很少涉及低层。
譬如说,民国初年的立宪运动与政党,他们本身对社会是一种外来异物(foreign body)。
领导人物不乏高尚的理想,他们后面却无支持的选民(constituency),满腹经纶也无从化为具体方案,以透入民间,所以一遇军阀逞凶,就无能为力,而他们在历史上的意义也因而消失了。
在有意简化历史的情况下,纵然将这段事迹大力删略,也不会产生实质的差异。
军阀混战的情形亦复如是,他们所代表的不外私人的军事力量,唯其如此,他们在行动时一定通电全国,表明心迹。
实际上各军人就地以不同的方式派饷招兵,甚至营私和贩卖鸦片,其下层结构中不能造成一种公平而互相交换的局面,例如孙传芳的一个团长不能与张宗昌的团长对调。
此外其士兵既是雇佣而来,军官间的团结也全靠各人的私人情感,所以不能承受内外的绝大压力。
若能掌握此中因果关系,则能瑞想当时的社会状态。
纵使不知道有第二次直奉战争,纵使遗忘了岑春煊、倪嗣冲诸人的名字,也无妨于大范围内了解历史的目的。
甚至即使未提到曹锟贿选或张勋复辟,仍不会对历史的了解发生无可补救的缺陷。
若忽略传统中国社会之形貌,闭目而不加思索地以为其功能与结构必与西方社会无异,则可能在讨论上层结构时造成严重误解。
不久之前有一个例子:伊朗国王巴列维(Reza Shah Pahlevi)有意将卖石油赚得的钱支持国家现代化。
他曾不断创办学校、开设医院、建造飞机场、规划现代军队,甚至因而产生了城市中的新中产阶级。
只是种种设施未能与内地乡间的经济交流,而他的行动亦与传统习惯相违,引起人民反对,他只好加强特务政治,以后更发展到全国造反,曾受他裨益的军队与年轻人也随着众叛亲离,情愿回归到传统的社会价值体系中去。
美国汉学家费正清(John K.Fairbank)在他的回忆录里,提及他的业师蒋廷黻曾说:现代中国人物对西方外在的事物了解得明白,而对本国内地的情形反倒瞠目茫然,也是类似情形。
亦即当时拥有羡慕的对象,而看不清自己在低层结构的位置。
在同样眼光下,不少写历史的人尚未抓住此中要点,气愤满胸,也随着外界的作家将前清的君臣一律指为“故步自封”
,在铺陈现代政治时,不分畛域的以贪污、腐化、无能,作一切问题的解释。
殊不知一个国家之现代化,或如我们刻下所述进入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之体制,无不需要在低层结构中创造一种各因素统能互相交换的局面。
除非客观的条件已成熟,除非其财政措施已近于商业化趋向,否则改造必相当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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