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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在贴着塌脚的一只锦凳坐了，接过康熙的一纸书信，看了看，踌躇一下。
康熙微合目仰靠着：&ldo;只念朕的话和太子的话。
&rdo;
我陡然听到&ldo;太子&rdo;这个久违的、甚至已经会成为禁忌的称呼，心头不由突地一跳，一时口干，喉咙亦好似卡住，忙清了清嗓子，方照字念来：&ldo;朕帅军征战之时，军务在身，无暇他思。
今胜负已定，葛尔丹逃遁，我军穷追不舍。
当此之时，班师返归，一路欣悦，朕不由思念太子，何得释怀。
今天气已热，将你所穿锦衣、纱衣、棉葛布袍（等）四件，褂子四件，一并捎来。
无比拣选你穿过的，以便皇父想你是穿上。
&rdo;
对于康熙在书信中的自称，我在念时只用&ldo;万岁&rdo;二字代替，瞧瞧看了老爷子的脸色，似无二话，又接着将而艾格的回信读出，却不用改称呼：&ldo;伏阅慈旨，得知皇父眷恋儿臣之心，不禁热泪涌流，难以自己。
然皇父灭贼，欣喜而归，又降此谕，臣岂敢伤心。
唯奉圣上仁旨，于心不忍，感激涕零。
再，臣所着衣内，无棉葛布袍，故将浅黄色棉纱袍一件、灰色棉纱袍一件、青纱棉褂子二件、蓝纱棉褂子一件、浅白蓝色夹纱袍二件、浅黄色夹纱袍一件、青纱夹褂一件、蓝纱夹褂一件、葛布夹袍一件、谨寄送之。
&rdo;
念完，康熙一声叹息，居然直起身来，亲自取回我手中信纸，我忙将他扶住：&ldo;皇上惜身。
&rdo;说着，一眼瞥见他外衣里套穿着一件明显泛旧的浅黄色棉纱袍，说话便顿了一顿。
&ldo;二十六年前，朕亲征葛尔丹，班师回朝，六月处于口外诺海朔地方穿着太子的衣服与前来迎接真的太子相见，彼此都是喜不自胜。
&rdo;康熙缓缓道来，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许是在病中的缘故，康熙脸上那种乏倦的、像是已看破的神态更添了股说不出的惆怅。
我眼前的康熙贵为天子，高高在上，但此时的他也是一个老人，一个高处不胜寒出不胜寒、有苦说不出的老人。
我想提咸安宫那人，康熙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我又将话咽了回去。
&ldo;今年三月朕庆寿之日，大学士王掞密书复储。
事过数日，又有御史陶毅、陈嘉獣等十二人联名上书立储，朕不悦，掞切责之，并将其统统贬为额外章京，发配军前效力。
你跟随朕这些年，一定深知朕的心思，你来说说，朕为何要这么做?&rdo;
康熙既有此问，我不说，必算欺君，若是说，则怎么说就怎么错，我此时隐约猜着康熙召我来的意思，虽知不妙，却也无可逃遁，细想了想，方道：&ldo;玉莹只知太子未废之前，眷宠未尝一日少减，声望未尝一日少堕，仪制亦未尝一日少损，之所以废而复立者，实非因被镇魇而痊可之故。
&rdo;&ldo;不错。
&rdo;康熙深深看了我一眼，&ldo;储君之位为正，诸子党争尤烈。
朕一废太子未逾年而再立太子，即所以弹压诸子之党，去其觊觎之年;而苟明乎此，则太子再立再废之故，不难迎刃而解。
何则?盖再立太子，不特不能解诸子之党，反而加深太子之党，主动被动，合为一体，图谋不轨，日甚一日。
尚有党子诸党，觊觎之志，彼此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无有已时。
太子髫龄诵书，继承朕教，六岁就传，多属名师，同满汉文字，娴骑射;每从行幸，赓咏颇多。
三十六年以前朕之于太子，教之诲之，且试之以政者再，结果如何?不有太子，无以阻阿哥之野心。
然则不有朕，何以阻太子之野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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