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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澹始终没动过自己面前的羊汤,大概是嫌外面的东西不够精细干净,这会儿却低头喝了一勺,放下瓷勺后摸出手帕按了按唇,才对托托道:“原来你们也有男人为日,女人为月的典故。”
托托对这甘愿臣服在女子之下的帝君没什么好感,并不看他,对着汤碗道:“男人擅骑射打猎,女人不行,只能在家喂羊带孩子。”
谢子澹不以为意,波澜不惊道:“倒是巧了,我朝也有这样的典故。
只是恐怕与你们那儿不太一样。”
他看了眼宫乘月,见她眼底带笑地看着自己,才接着道:“我朝传说,日月原本是一对夫妻,但抛头露面的,只有太阳一个。
他时时刻刻悬在空中,白天黑夜便没了界限,晒得八荒四合一片干涸,良田都变成了焦土,江河湖海渐渐枯竭,民众也没有休养生息的时候,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后来还是他的妻子月亮看不过去,硬是将他赶下了山,与他一人一半时间照耀大地,这才有了白天黑夜之分,天地间才有了时辰、秩序,若是没有月亮,只怕根本就不会有你我。
太阳虽能发光发热,但他更会害人,唯有月亮能掌控他、驾驭他,所以月亮才是天地间真正的主宰。”
托托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谢子澹接着道:“北狄多年内乱,往往是这个可汗刚登基没几年,便被他的儿子或兄弟杀了,大家斗得不亦乐乎,曾几何时,我朝也是如此,但自从高祖皇帝改朝换代、做了第一个女帝至今两百余年,从未再有过这种事情,你可知道是为何?”
托托茫然地摇头。
谢子澹笑笑,“男人总想着开枝散叶,恨不得在后宫囚上数十个女子,生上数十个儿子。
可这些儿子不是一个母亲所出,自然要争个你强我弱的。
可女帝便不同了,身边男人再多,生孩子的还是女帝自己,总不能奋不顾身,日日夜夜地生下去,而这些孩子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只认母亲的血脉,大家都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好争抢的?宫中如此,民间自然也是如此,女子当家,便少了许多无谓的内讧。
再者说来,你说北狄要靠男人打猎,故而男尊女卑,可我朝不靠打猎放牧为生,大晏人或种田读书,或卖手艺经商,哪一样不比打猎轻省?我朝繁华安稳,早已胜过北狄百倍。
而只要是男女都能做的营生,便能看出女子的长处来了。
男子鲁莽,女子理智,男子粗心,女子细腻……”
托托听得一愣一愣的,宫乘月笑了笑,打断谢子澹的长篇大论,道:“男女之间的细微差别,还需要他慢慢体会。
托托,朕知道,你们草原上的男子,平时就野惯了的,把你在羽林卫中圈着,想必你也憋屈得慌。
朕想着,调你去做南北道的驿使,负责官道往来文书送信一职,既能让你松散松散,也能让你见识一下我大晏的大好江山,好好体味一下北狄到底为何败在咱们大晏手下,如何?”
她这想法可谓风险十足,虽然驿使送信往往是两人一组,但将托托放了出去,若是那日他趁同僚不备逃走了去,只怕就是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回来了。
托托自己都惊了,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不知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
宫乘月笑着拉谢子澹起身,“走,咱们出去逛逛,托托喝了这么多羊汤,给他消化消化。”
宫望月则由始至终都托腮盯着托托看,似乎对自己这救命恩人、异域来的小王子充满了好奇,宫乘月见她不像要起身跟出来的样子,便随她去了,只留了侍卫小心看着她。
她跟谢子澹上了马车,去了早已安排好的紫鹊桥。
那是金云河上地势最高的一座桥,站在桥上,能将两岸如火般通明的灯笼尽收眼底。
天色已暗,河岸两侧游人如织,男女老少呼朋唤友,或点起孔明灯许愿,或对着上元节的灯笼猜灯谜,或围在宵夜摊儿上等吃食,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国泰民安、繁花似锦的景象。
紫鹊桥已被羽林卫封了不让行人上下,两人走到紫鹊桥最高处驻足远望,谢子澹站在宫乘月身后,将她搂在怀中,陪她看了会儿景,微微垂头贴在她耳边问:“皎皎,你还记得吗,叁年前的今天,便是我们大婚之日。”
“记得。”
宫乘月笑吟吟地转回身来仰头看他,“那晚我怕痛,死活不让你近身,还踹了你两脚、咬了你一口,我都记得。”
正月里的风还是冷的,谢子澹用自己的大氅将她裹进来,对她温柔地一笑,“皎皎身娇肉贵,是我鲁莽了。”
宫乘月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眼上的伤疤,摇头道:“你什么时候鲁莽过?净会瞎说。”
身后城门下腾起巨大一朵烟花,她的心跟着飘飘荡荡地上了天,抱紧了他清瘦的腰身,仰脸去看那夺目的烟花。
他却只低头看着她,眼光映着两岸红通通的灯火,说不出的温暖缱绻,像满天的星河,却又比星河滚烫千倍万倍。
烟花湮灭后,帝君低头吻吻皇帝的额头,极之冷静地轻声道:“能做皎皎的第一个男人,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我的福气用完了。
陛下,您该广开后宫,纳侍君了。”
(关于日月分别代表男女的事情,曾经有读者在留言里提过,并且表示传统概念中,月是日的附庸,所以用月来指代女帝似乎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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