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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容易可以检验这到底是血还是红墨水,可她根本不用这样做。
她知道,这一定是用血写的。
用血写的信背后,是怎样铭心刻骨的情感,又有着怎样的决心?
方子衿的思绪再一次飞走了,飞到了她丝毫都不熟悉的北国。
北国,白长山正拉着一车货从黑河赶回白河。
夜幕似乎是从他身后漫漫翻卷而来的,像一块厚重的云,在他完全没有觉察的时候,濡染了他的整个天空。
夜间行车不安全,他完全可以在中途住一个晚上,明天早晨再踏上归途。
可是,他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跨到家门。
他想,子衿应该给自己回信了。
对于这段时间来,自己给她写的许多封信,她到底是什么态度?除了急迫地想见到她的来信,他还急迫地希望自己的离婚案快点有结果。
汽车向南,一直向南。
白长山在意识深处搜寻有关南国的记忆。
海南岛成片成片的香蕉林、密密匝匝的甘蔗林、像老神仙一样挂满胡须的老榕树,还有那令人吐得五脏六腑都差不多倒腾不已的蓝色大海。
至于宁昌,他的记忆要模糊得多,每次都是跟着车队,住在一个叫南苑的地方,汽车在那里装了弹药,便乘轮渡过江。
汽车队太长而轮渡太少,他们不得不等在江边。
对于宁昌,他只是一名过客,就像是在梦中走过的一般。
可那里,又似乎是他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留连的地方,因为那里住着他梦里的女人。
他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命运又为自己安排了一次机会。
他默默地告诫自己,他一定要紧紧地抓住这次机会,不计任何代价。
这个念头,是他接到她那封信时冒出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坚定。
那段时间,每天爬起来就只有一件事:反右。
最初是将大鸣大放中那些鸣过放过的人抓起来批斗,往往是抓住人家说的一句话,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批判文章,站在台上说得口沫四溅。
这些鸣放过的人毕竟是有数的,没几天就被打得稀里哗啦。
把那些自己跳出来的右派们打倒之后,没有人可斗了,有些人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于是,反右运动又开始了新一轮,深挖那些藏在身边的右派。
于是,八百年前说的一句话会被挖出来,斩头去尾,拿到高倍显微镜下去分析,就像是考古学家在千年古墓里发现了一片八不像的陶土,如获至宝般弄出那么一点点,并且又分成许多份,左研究来右研究去。
白长山觉得这事很无聊。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从那次和死神擦身而过,他的思想有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以前看重的许多东西,现在觉得不值一提。
以前苦苦追求的,现在无法让他打醒精神。
唯独只有对方子衿的感情,就像是窖藏的美酒,日子越久,酒香越浓。
那时候,他坐在会议室里,正看着外面走道上的一只蜻蜓。
那只蜻蜓自由自在,两对透明的羽翼扇动着,在走廊上高低不平的泥地上飞翔着。
他想,如果他是一只蜻蜓就好了,他一定不迷恋这个地方,他会一直向南飞。
三月里莺飞糙长的南方,才是理想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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