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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摸摸村长的嘴唇吗?
司马蓝有些忍无可忍了,呸一下,把一口吐味吐到那人的脚面前,极鄙视地给了那人一白眼,把手放在死尸的嘴上了。
村长死了可他的嘴却还张着,双唇上没有半点软,青青硬硬像是水缸口的冷沿儿,他的牙是紧紧的咬在一起的,啃了一枚红铜元。
他的手把那铜元从牙上碰掉了,叮当一下,他以为村长会折身坐起来,可村长到底没有折身坐起来。
他想又要棺材里只要哼一下,哪怕从鼻子或嘴里呼出一丝热气儿,他就惊叫一声跑出灵棚去。
可村长没有动,没有呼出一丝热气儿,躺在棺材里,就像穿了衣服的一条青石碑,于是他的手就放在那嘴唇上不动了。
他感到了村长露出来了牙齿像他光脚踩在玉蜀黍粒上一样硌着他的手。
他把手往上轻轻抬离一天fèng,感到了他手上的冷汗把他的手掌冻在了村长的黄色门牙上,分开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来,像把冻在地上的一领糙席结起来。
那声音使他的心里轰隆一响,就又立马声断音止了,他又平静下来了。
他朝着对面那人笑了笑。
他忽然笑得温柔而又甜嫩了,就象最终过去了一座没人能过的独木桥,他在年幼时的一个冬夜首先过去了,坐在对岸发出的笑永生永世没有人能体到他的快乐和惬意。
这时候,月亮自村胡同里走出来,到了村中央,从灵棚口照进了灵棚里,加上房上、树上、墙上、路上和山脉上不化的白雪,灵棚里的两堆火虽然成烬了,可灵棚里反而更加溶溶明亮了,充满了柔美细润的光。
棺材的影子,在月色中像一块黑纱布。
将尽的糙香,味儿粉粉淡淡,在寒凉的月光下一线一线地飘。
积雪白烈的青冷,从村外流进村子里,在灵棚口和死尸的黑凉气息碰在一块,灵棚下就黑白分明地卷着一股半腐半冰的混合味,还有冬小麦的清新味,槐木柴烬上浸出的槐油味,能听到那几种气味走到一起的碰撞声,能听到月光和雪光在一起的叽喳声,还有村外小麦苗在雪下的舒筋动骨的响动声。
司马蓝把手从棺材里抽将出来了。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看见在灵棚口站了十几个人。
刚才捉迷藏的要寻找的森、林、木、四十、五十、六十、杜桩、杜柱、柳根、杨根和杜岩、竹翠都痴呆呆地立在灵棚前的月光里,莫名奇妙地望着他。
他说我敢摸村长的脚、手,还有他的嘴。
他说刚才我的手冻在村长的牙上了,揭手时吱啦一声,吓了我一跳,像把手从河水上揭下来。
他说你们谁要敢和我一样把手伸进棺材摸一摸,谁就不怕死了,不怕病了,得了喉病一说一笑也就过去了。
没有人接搭司马蓝的话。
大家都默默地站在棺材头。
真的呀,司马蓝说,我爹说的呢。
我爹是村里的村长了,你们还不信?
依然是月光有声的静。
司马蓝说,森哥,你来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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