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爱提起家里的事，每次都是喝多了心情不好才会说起几句。

顾虑着他的情绪，纪乾也只是闻而不问，所知实在有限。

素描的右下角有时间，是半个月前画的，时间下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纪乾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huey，应该是苏砚的英文名字。

将纸张放了回去，纪乾把包放到茶几上，和衣躺下。

接连忙碌了几日，他也很累，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早上被呼吸不畅憋醒，掀开眼皮一看，顿时被眼前的画面惊到。

苏砚不知何时又摸到沙发上来了，不过这次没解他的皮带，而是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双手抱着他的腰，脑袋枕在他怀中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苏砚这么睡了多久，纪乾被压得胸骨都有点痛了，抬手摇了摇他的肩膀，见他睡得死沉，只好认命地爬起来，把他抱回床上。

刚松开手，他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纪乾帮他掏出来看，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将手机放到一旁，纪乾本想等他醒了自己回过去，但对方应该是有急事，连着打了两个，纪乾便接起，听到那边着急地说：“小苏，你早上不是要来做模特吗？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你到哪了？”

--------------------纪乾：嗯？模特？什么模特？你想多了苏砚被叫醒时，迷糊间看到了纪乾的脸。

他昨晚喝多了，只记得纪乾来找他，还把他送回酒店，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揉着肿起的眼皮，他想翻身再睡一会儿就被纪乾扒着肩膀又翻了回来，听纪乾举着手机问他做模特是怎么回事？等到他看清纪乾拿的是自己的手机时，总算想起今天好像是去工艺美院的日子。

撑着床垫坐起，他拿过手机解锁，打了一行字：【要赚钱，不然很快就没钱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仗的就是纪乾不会去查他的银行卡余额。

“没钱就回家去。”

纪乾没被他糊弄住，看他继续打字：【如果被我爸知道我偷偷回来了，他会打断我的腿】将手机放在被子上，苏砚撩起左腿裤管，指着小腿内侧已经不算明显的一指长的疤痕给纪乾看。

【这是我8岁偷跑出去玩了一个晚上没回家他打的，用皮带抽，还抽到了喉咙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处让纪乾看。

他的喉结小小的，并未因过瘦而显得突兀，不仔细看反而很难看出有喉结。

纪乾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的喉结两侧轻轻按了按，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纪乾放开手问：“声带是被你爸打坏的？”

苏砚拿起手机打字：【是家里的保姆，我发高烧她拿错药了，那时候我妈也不在，等到发现再送医院就太晚了】“你爸为什么不准你回来？你已经毕业了。”

【因为他还在介意我是我妈出轨时期怀上的】苏砚耸了下肩膀，谈论这种话题时脸部表情反倒比刚才丰富许多，清秀的眉目弯着，神色轻松地打字。

【我爸妈没什么感情，怀我之前我妈遇到了初恋，她没有越矩，那时候是我爸小三不断，我妈太压抑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后来她怀了我，也被我爸发现初恋的事，我爸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要打掉，我妈不肯，是我爷爷让她生下来做亲子鉴定】【不过就算证实了我是亲生的，我爸也觉得我们给他丢人了】苏砚无声地笑了起来，好似在说很有意思的事，眼眸亮闪闪的，看向纪乾时，里面的泪光像两汪清澈的泉水，看得纪乾又蹙起眉。

“你和苏的关系差也是这个原因？”

【其实我俩小时候挺好的，后来他长大了，可能听多了闲话也觉得我给他丢脸了吧，让他在爸面前难做人】说起苏，苏砚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他敛下眼帘，闪烁的泪花被吞咽的动作咽了回去，只有眼尾还弥留着淡淡的红痕。

这些话苏从未讲过，但苏对苏砚确实有着无法言说的愧疚心理，如果一切真如苏砚所说纪乾想着苏砚出格的言行举止，再想到他12岁就失去了母亲，如果连回国，回到亲人身边都不被允许，这样的家庭也确实让人寒心。

苏砚拿着手机下了床，赤脚走进洗手间。

浅色的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一行不明显的脚印，随即又消失了。

纪乾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前些天发烧也是这样赤脚走来走去，不禁在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12岁的小孩，应该不会独自长大，但是失去母亲又没有父爱，肯定很艰难。

如果他真的缺钱，自己倒是可以帮忙，只是让他留下合适吗？在床头靠了好一会儿，纪乾的目光在凌乱的房间内扫视了一圈，看到苏砚放在墙角的行李箱时，不知为何想起了乌镇的那一晚。

苏砚已经坦白了与家里闹僵的原因，如果连自己都要跟他保持距离，他想留在国内只会更难。

这家伙说不了话，又是一副涉世未深的长相，万一有心人想对他不轨，他有办法在陌生的环境里自救么？抬起手臂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眉心，纪乾叹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徐辛打电话，让他帮忙留意租房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