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没留意他的眼神，一边哼歌一边望着大马路上的一对父女。

二人一个老的直不起腰，一个小的说不清话，身着破旧粗布衣，手中拿着大竹篮与麻布袋，里面装着些苦瓜甜瓜等瓜果，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皱巴巴的，品相很差。

她正奇怪着二人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街上逛做什么，就见一队巡警过来轰他们，顿时明白了缘由‐‐

寒城为了维护治安曾出台过一项规定，晚上六点后没有城内市民户口的人不得留宿城中，若是在朋友家或酒店住的，也必须提前开好证明，否则都得轰出去。

这两人估计是特地进城卖瓜的，瓜没卖出去不舍得走，可是又无钱住店，因此才在街上游荡。

违规被罚理所应当，问题是都到这个点了，城外又是荒郊野岭，方圆几里没有人烟，万一遇上野狼什么的，父女俩跑都跑不掉。

她从包中拿出几块银元，要出去帮忙。

段瑞金却按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阮苏皱眉问：&ldo;你不让我去？&rdo;

&ldo;新规定是市长推行的，还不到一个月，正是等着收获成效好写入报告的时候，你公然去阻拦，岂不是打他的脸？&rdo;

&ldo;我又不认识他，关我什么事。

&rdo;

&ldo;很好，那你认为这几块大洋，能救得了他们吗？&rdo;

阮苏不解。

段瑞金瞥了眼跪在地上向巡警磕头哀求的父亲，还有已经吓得大哭的女儿，低声道：

&ldo;几块钱救得了急，救不了穷。

他们今天拿了钱，不必被赶出去。

可是钱花光了，几个月后依旧会面临今天的困境。

&rdo;

阮苏满眼震撼地看着他，心情极度复杂，感觉他的话尖锐得像刀，戳得她心里难受。

段瑞金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

&ldo;年少时我也曾幻想过，假如我有一万大洋，给每位穷到吃不起饭的人分一百，是不是就能挽救一百个人？如果有十万，救一千个。

有一百万，救一万个，世上便能少许多许多痛苦。

可是有一天，我的父亲庆祝六十大寿去城外布施斋饭，看着那千千万万蝼蚁般的人我才明白，这世上的穷人何止一万个，那一百块钱又能救得了他们几年。

&rdo;

他顿了顿，嗓音越发低沉，&ldo;害他们沦落至此的，不止是钱，更是这世道。

世道不变，国家不存，他们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哪天一个炮弹打过来，你我也未必不会成为其中之一，或许更惨。

&rdo;

阮苏得了自由，却迈不出脚。

握着大洋的手紧了又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ldo;你真是段瑞金吗？&rdo;

那个将来会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为何能说得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