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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恰好下起雨来,水润春衫,烟笼月淡,他在书案上几番提笔,信笺写了半张,才想起来并不知道梦迢无锡的住址。
只得作罢,胡乱将纸攥成一团。
斜春正握着鸡毛掸子扫他背后的多宝阁,听见动静回头看他,莞尔一笑,“就进三月了,我看呐,姑娘就快回来了。
过两日我领着丫头往小蝉花巷去一趟,将屋子仔细扫洗一番,多少日子不住人了,不知蒙了多少灰。”
董墨沉默一会,开口嗓音便格外低沉,“姑娘说下哪日回来了么?”
“没有,走时只说三月里回来。”
斜春拔了头上银簪子将案上银釭挑着,“路上的脚程说不准,我看最迟中旬总是要回来的。
姑娘在老家虽有亲戚,却不亲近,也不好在人家家中久住的。”
窗外雨声沥沥,月亮照着几棵箭竹的黑影。
董墨起身推开窗,将那被雨打得乱颤的竹叶望了会。
忽闻谁家笙笛过墙,如风卷来千里梦。
次日有要紧消息传到耳朵里来,却不是梦迢的。
原来是那绍慵登门拜访。
两日在书斋内相互打拱见礼,绍慵落座便观了观董墨的脸色,殷勤备至地关怀了句:“我瞧大人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哟,春天多雨,大人可得留心添减衣裳。”
董墨苍白的脸上浮着一点疲态,满不在乎地摆摆袖,“是盐运司有什么消息么?”
“孟府台从泰安州回来了。”
说罢一句,绍慵便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孟府台去了泰安一趟,盐运使章大人与同知罗大人也没闲着,往各盐场巡查了一番出盐的境况。
我看,必定是这孟府台要从泰安州带回了什么大买卖,才劳动章大人亲自去巡查。”
“多大的买卖,查明了么?”
绍慵摇摇头,“还不知道,孟府台也是前脚刚回的历城。
不过您上回让我查的泰安那几个商户倒是有些眉目。
先前都不是盐商,有做绸缎生意的,有做木料的,还有香料的、茶叶的,孟府台专门找这些人做私盐,我看,一则是为掩人耳目,二则,是这些人不大熟悉盐市里的门道,想多敲他们的竹杠。”
董墨凝着眉,想起秦循的告老的疏本递上去,山东就要缺一位封疆大吏。
孟玉明知他在暗查盐务,仍旧在这个关口冒着风险出盐,大约就是为了钻这个空档。
他想押上身家性命豪赌一场,赢了,就能由府台直升二品布政史。
如此高升,官场十载难缝,对孟玉这等出身寒微的地方官,也恰恰是个百年机遇。
这是个一穷二白的赌徒,董墨心里为他下定判词。
他将茶盅轻搁,眼色落沉,“这回恐怕还真是笔大买卖。
你盯紧盐场的疏漏,数目越大,他们越容易露出马脚来。”
“卑职尽力而为,只是上头有章弥大人罗大人看着,我也有许多查不到的地方。
我的职权,就仅在济南这两处盐场内,别的地方,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怕只怕,他们这回不在济南这两处盐场出盐。”
董墨靠向椅背,把管帽椅的扶手攥着笑了笑,“涉及的州府越多,牵涉的官员就越多,要分的银子自然也就更多。
孟玉既然会做买卖,眼下又是缺钱的时候,哪里舍得分一杯羹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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