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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汴京,回来路上,刘仓子才说借那桩事,杀了王小槐。
迎着寒风,他早已手脸僵冷,听了这话,更惊得牙齿叩响,不住打起冷战,被人骗进这样一桩凶事,自己竟浑然不觉。
这权势之地,鬼魅群聚,不知哪天连性命都要赔进去。
回到县里后,他再不敢拖延,急急辞了吏职,躲回到家里。
又不敢告诉家人,只能装病。
谁知有天清早,他家院里落了许多栗子,随后便听说皇阁村闹鬼,王小槐还魂,半夜抛撒栗子,四处惊扰不宁。
三槐王家人心惶惧,请了相绝陆青来驱祟。
他听过相绝大名,知道绝非那等骗财术士,忙也赶去求教。
陆青见了他,冷冰冰注视着他,像是在瞧地洞里一只蝼蛄虫一般,那目光满是怜鄙,逼得他不由得垂下眼躲开,不敢抬头。
半晌,陆青缓缓道:“萃卦为聚,群分其类。
云以风聚,水由势分。
高山难登,青松为友;腐水易积,虻蝇相争……”
随后,陆青教了他一句解祟之语,他听了,额头不禁渗出汗来:
“妄将利心认己心,身到险滩恨急流。”
第四章升
昏冥于升,知进而不知止者也。
其为不明,甚矣。
——程颐《伊川易传》
刘仓子已经躁急了许多年。
他父亲是衙前老吏,为人愚懦,事事小心,到老也只是个写录文籍的贴司。
月钱三贯、米六斗,仅免于饥寒。
刘仓子自小瞧着其他吏户家的孩儿吃穿耍用,样样都胜过他许多,再看那些父亲,个个鼻孔哼气、眼朝天翻、话声震瓦,他父亲却常躬着背、垂着脸,走路生怕踩到什么。
别人的差事常推给他,功劳却从不算及他。
刘仓子不愿如父亲这般窝气受嘲,何况这大宋,是吏人之世界。
州县官员虽然皆由朝廷差遣。
可官有避嫌之规,严禁去原籍或有田产之地赴任,因此,官常为客,三年任满,便得迁转。
而吏却是主,世代生长于斯,人情事理,自来惯习。
官不知的,吏熟;官不见的,吏察,因而,有强吏自称“立地知县”
。
刘仓子便想做这等立地官人。
他自小学了些文墨,投名应募吏职后,先被差作乡书手。
乡书手是向下的职务,常年只能奔走于乡里。
他瞅准了县仓,一县要务在税赋,税赋大半归县仓。
县仓簿记由一位手分掌管,他便时时寻机去巴附这手分。
他没有钱去开路,只能使力,运柴搬水、跑腿捎物、听风探信……但凡能瞅见的间隙,都尽力奔赶过去。
那手分自然知道他的私心,却始终装作不知,他献忠效力,只安然受之,把他当作一个义仆。
他虽懊闷,却不敢懈怠,更不敢流露丝毫。
如此勤勉了五年,他已经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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