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对他所说的这些话并非无言可答，但是不解什么原故，肚子里所要说的那几句话，无论如何，口里挤不出来，她举起来的那一只手臂，依然是横在脸的前面，宋先生一面说话，一面已是要了纸笔来，就着烛光，写了几样菜，提了笔偏着头向月容道：&ldo;杨老板，你吃点什么东西？&rdo;月容把手向下落着，摇着那单独的烛光几乎闪动得覆灭下去，宋先生立刻抢着站起来，两手把灯光拦住，笑道：&ldo;刚刚得着一线光明，可别让它灭了。

&rdo;月容听说，又是微微的一笑，将头低着。

宋先生道：&ldo;杨老板，你已经到了这里来，还客气什么？请你要两个菜。

&rdo;月容手扶着桌子站起来道：&ldo;我师傅不在这里，我就要走了。

&rdo;宋先生道：&ldo;现在外面的电灯全黑了，走起来可不大方便。

&rdo;月容索性把身子掉过去，将袖子挡住了大半截脸，宋先生也是站着的，只是隔了一只桌子面而已。

便道：&ldo;杨老板！

你就不吃我的东西，说一声也不行吗？你真是不说，我也没有法子，就这样陪着你站到天亮去！

&rdo;他这句话，却打动了月容，不能不开口了。

第十二回无术谢殷勤背灯纳佩多方夸富有列宝迎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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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说过：&ldo;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rdo;这实在不错！

聪明的人，是不受诱惑；愚蠢的人，是不懂诱惑。

至于小聪明的人，明知道诱惑之来，与己无利，而结果，心灵一动，就进了诱惑之网了。

月容对于这位宋先生，本来就在心里头留下了一个影子，现在宋先生把她请到馆子里，只管用好话来安慰，最后不必要她吃东西，只要她说一声吃什么，要不然，他就在这屋子里站上一宿！

自己也觉得实在不能不给人家回答了，因低声道：&ldo;我随便。

&rdo;宋先生道：&ldo;随便两个字，不等于没说吗？&rdo;月容道：&ldo;你不用客气，我实在不会点菜，就请你同我代点一个罢。

&rdo;宋先生的意思，本也不一定要她点菜，只是要她开口说话而已。

这就笑道：&ldo;那末，请你先坐下，你果然委我作代表，我应当遵命，等我来想想，应当替你点个什么菜？&rdo;正说着，馆子里哄然一声，电灯已是亮了。

宋先生就叫着伙计把菜牌子拿来，两手捧着，送到月容面前，笑道：&ldo;你不说也不要紧，你看看这上面的菜，有什么是你合口的，你拿手指一指好了。

&rdo;月容听说，对那牌子上的看看，却有十之七八是不认识的，脸上先红了一阵，仍还说了两个字&ldo;随便&rdo;。

宋先生似乎也懂得她的意思，就把一个手指，沿了菜名指着道：&ldo;这是炒子鸡，这是炒腰花，这是红烧鱼头尾。

&rdo;他就一串珠似的向月容报着。

月容所知道的，还是在人家赶喜事听到那猪八样的酒席里，有炸丸子这样菜，因之也就对宋先生说：&ldo;要个炸丸子罢。

&rdo;宋先生也很知道她对于这件事外行，也不再来难为她，自坐到对面位子上去了。

他笑道：&ldo;杨老板，你那杯茶，大概凉了，换一杯罢。

&rdo;他说着，起身把月容的那杯茶给倒了，另斟了一满杯热茶，两手捧着，送到月容面前。

她微微起了一起身子，然后坐下。

宋先生把一番应酬的行为做过去了，这就可以在电灯下，向着月容看过去。

月容虽是低了头下去，可以躲开宋先生的目光，可是她在血液里，像发生了疟疾，只管飕飕的全身发抖。

她自己也慢慢的有些感觉了，为什么这样的不中用？这让人家看到了，要笑自己不开通，而且无用。

因之强自镇定，端起茶杯来，打算喝一口茶，那意思也是要用喝茶的举动，来遮掩她害怕的状态。

可是那杯子拿到手上，把自己害怕的状态，更形容得逼真。

手上的茶杯，像是铜丝扭的东西，上下高低，四周乱晃，放在嘴边来喝，却撞得牙齿当当地响，这没有法子，只好把茶杯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