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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珠穿回了一身素衣，剪掉了很长的头发，他变得和街上那些汉族的小伙子一样了，他不再佩戴饰品，爱上巷子口那家简陋的茶摊，他尝过了成都的十几种清茶，却仍旧忘不了边界苍穹下咸奶茶的味道。

冬天，红色的汉人的队伍来到成都了。

没有下雪，夜凉风清，丹珠站在人们欢庆的队伍里，却无措又迷茫，他尚且不知道世道的变数是好事还是坏事，正由于他不知道他的夫君会不会在变数里平安活着，他不再戴着眼罩，谁都能看见他那只坏掉了眼睛。

南措将汤面端上了桌，又拿来一盘咸香的干肉，她问到：&ldo;怎么回来这么晚，丹珠？&rdo;&ldo;听说昭尼土司去投奔红色的军队了，我以为甲央少爷也会去的，我今天去看了，却没看到他，&rdo;丹珠失落地低下了头，这一夜，他与一整个欢乐的城格格不入，他说道，&ldo;他很久都没有派人来了，马上要过藏历年了，他说会在新年之前回来的。

&rdo;&ldo;你放心吧，我每天都在祈求佛祖保佑他，他会平安的。

&rdo;&ldo;阿妈，&rdo;丹珠吹着滚烫的汤面，说道，&ldo;不知道他在哪儿，要是我识字就好了，要是我能看得懂报就好了，我至少能够知道他的消息。

&rdo;&ldo;孩子，先把东西吃下去吧。

&rdo;南措眼见着丹珠消瘦，却心疼也无措，她摸了摸他的头，陪着他叹气，好一阵之后，丹珠才将汤面吃进嘴里，他说：&ldo;我在想啊，要是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要是……阿妈，原先我想，我会随他而去的，可我还要陪着阿妈啊。

&rdo;&ldo;丹珠，&rdo;南措擦着濡湿的眼角，说道，&ldo;那孩子会回来，如果你真的等不了了，便去找他吧，阿妈能自己养着自己，离开了官寨，过上了好日子，阿妈会无恙的。

&rdo;这一晚，城中彻夜欢庆，丹珠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颂岗领地气数已尽了，更甚，整个被奴役和迫害的藏地要变一种样子了。

他为穷人们庆幸，却无法不担心他的爱人。

在丹珠的意料之中，贡嘎甲央这一次食言了，过完了藏历年，新酒开坛、卡塞上桌，银匠那里的学徒全都骑上了自行车，广播里天天说着四处解放的消息，天气再次暖了。

贡嘎甲央还是没有回来。

白玛做母亲了，贡布却战死沙场了。

相邻的土司领地买来了一堆得力的枪炮，于是，边界的争端变得更加残忍，英雄的贡布死在了马背上，人世-02等便只是等，平静枯燥，从这个夜晚等待下个白昼，再等来下个夜晚。

丹珠穿着银匠送给他的灰布裤，蓝布衫，站在房檐下等雨停，银匠在午后告诉过他，想将女儿嫁给他。

丹珠在师父面前咬了咬牙，说道：&ldo;我眼睛这样，说话也这样。

&rdo;&ldo;我喜欢你，五凤也喜欢你，五凤妈说你是咱们铺子里最好的孩子，&rdo;银匠在桌沿上磕着烟斗，说道，&ldo;我知道你们藏人规矩多，要是结婚需要什么，就提前告诉我，我让五凤妈提前准备。

&rdo;&ldo;不，不，师父，&rdo;丹珠还讲不清楚汉话，他只能依靠简单贫瘠的字词，表达他的意思，他说，&ldo;没有规矩，我不能和五凤结婚，我，我不能，就是不能，师父，我对不起你。

&rdo;&ldo;怕你的阿妈不同意？&rdo;&ldo;师父，&rdo;丹珠双手合十着，恳求一般看着银匠，他说道，&ldo;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在等他回来，所以……请您原谅我。

&rdo;&ldo;你不和汉人通婚？&rdo;&ldo;不是的，师父，师父，我知道您对我好，我知道，&rdo;丹珠的眼睛红了，他细细地吞咽口水，接着说，&ldo;我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已经喝过了酒，也曾经睡在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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