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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自己那上校军衔的老指导员毫不顾忌地拢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玩意,戴顶长沿的帽子,极小心地屈背走着。
他回头见李晏,只是波澜不惊地拍拍裤腿的灰,脸上又换回不近人情的样儿:“探病探到这来了?咒你家小叔子有病啊。”
这国民党老特务来找宋希微做甚。
李晏听父亲说,宋希微真个是宋家最怪的怪胎。
南京宋、吴、李三门顶天立地,炸过张作霖,打过孙传芳,满门军人出身,独独他非要学古代文学艺术。
若不是他大哥宋希濂力保,他早就被扛着往军校里扔了。
他在巴黎待过六七年,回来混个教书行当,理应是无党派。
如今,宋希微这般人,对两边的表现最暧昧不清,也最不可信。
宋希微本不该帮父亲的,若有一日他迫于形势将老友送在枪口下,李晏也不觉得稀奇。
他如今只得戒备地试探。
“阿晏。”
李晏仰头,见宋希微疏懒地伏倚在栏干旁,向下看过来。
他的掐丝眼镜今日未脱下,白衬衫熨得平整,空落领口显出缠绵分明的颈线。
明明是四月天似的的人,上挑的眉尖却如远山长,眼稍隐下一股子阴鸷,同他父辈手执的枪杆一般,叫人只敢远观。
第一次见宋希微,李晏莫约十四五岁,也是这般带了把三弦。
那时什么都轻缓,宋希微与父亲闲话,捏着团扇哼君卿词,回身腻着嗓喊李晏小美人。
他那时面皮薄,常脸红,只是别扭地应声,换得他哈哈大笑。
他心里边,百转千回,却是一直有这人的。
“有假了?搬我这来住上两天。”
宋希微道,“你的那把三弦落在我书房里。”
“我未歇假,来光裕社看看罢了,未曾想见先生也在这那。”
李晏凛然挑起眉,“既然没甚人听,我也不必开口”
“哟,你看花折儿。”
他笑起来,李晏一看折子,上边已写了唱词,字清秀得紧——是三变的《蝶恋花》,老掉牙的词牌,可偏偏有句“衣带渐宽终不悔”
供人附庸风雅。
这阙词女师傅们唱得多,李晏不好意思跟着捏嗓子,和他家先生商量:“这阙我忘了,换唱个永遇乐吧。”
“随阿晏喜欢。”
宋希微眯着眼,慵倦得像一只懒理人的花狸猫,李晏却觉得他正灼灼然盯着自己手中三弦的蟒蛇皮琴箱。
卢沟桥事件的细节始末与中共中央的全国通告,此刻都紧贴在琴箱壁上,这些玩意够他被毙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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